《葬青》 by 玈柩
出刊時間:2015.02,CWT39&K17首發
作者:玈柩
封面繪者:槿禾
走向:張起靈中心、正經向
規格:A5、38P、左翻本
價格:80元(純刊物)
120元(含形象吊飾之套組價)
特典:張子形象吊飾。
CWT39/K17預定者各抽三名,通販第一位者贈;
刊物+吊飾套組價120元。
含正篇六章、番外兩章,部分段落曾於Plurk釋出。
試閱。
【始】
在挑戰越過山溝時摔斷了腿,他被張海杏與其他玩伴留下,一個人待在宅子裡。
白天的張府沒什麼聲響,和攀在屋簷的葛藤一起融入漫山翠綠的景色中,他們還沒落敗、卻也不興盛,不卑不亢地存在於日漸改變的世界局勢中,作為暗棋、抑或士兵。
張海客吐出長長一口氣,用剩下的完好三肢爬上屋頂,從那邊能看見更遠的山稜。他出生以來就待在這個宅邸裡,對外面的世界懷有強盛的好奇,家族傳授的知識裡說,這世上除了連綿不絕的山丘以外,還有汪洋大海、遼闊平原、潮熱盆地等等,各種不同的地勢,等到他年紀到了,就能被允許離開張家界,去見識這世界的其他美景。
但才爬上簷邊,他就差點嚇得摔回平地。
這座山頭以外,附近還有好幾棟房子,住的都是姓張的人家,他們彼此熟稔,哪家有誰都一清二楚,可是眼前這佔據他位置的小孩,張海客發誓自己從沒見過。
小孩子軟軟的黑髮及肩,瀏海被山風吹得翻飛,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霎時間分不清雄雌,看見他突然冒出來也不在意,眼神直勾勾望著遠方。
樹海佈及一座又一座的山脈,越往頂端色澤越淡,山尖皆是與雲朵融成一片的雪白。
雙手用力把自己撐上屋頂,落腳時用到傷腳讓張海客表情扭曲一瞬,隨即坐到小孩身邊,問他在看什麼。
沒有回應。
他以為對方沒聽見,轉頭就對上有點困惑的眼神,小孩抿著淡色的薄唇,良久才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不知道看什麼還那麼出神?張海客哭笑不得,但至少這小孩不是啞巴、懂得說話,代表他們還有對話的可能。他問起小孩的來歷、身分,也只得到相同的答案,讓他覺得自己被山風吹得有些偏頭痛,來到這裡的路非常險峻,不是一個小孩能獨自完成的旅程,他轉而問他是怎麼來的、來多久了,小孩才說是父親揹他來的。
「名字呢?你叫什麼?」聊了那麼久才想起要問這問題,他是不是太久沒接觸到陌生人了?張海客想著,順道報上自己的名號。
小孩看回遠方,他記得父親放下他時有說,這是他們來的方向。
「母親說,來張家後,我就沒有名字了。」
也是他們拋棄母親的地方。
【壹】
張海客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那只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境,而一邊搖著鈴鐺的張海杏立刻停手,問他看見了些什麼。
「不知道……」不自覺脫口而出那人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他對於那張臉沒有印象,但是感覺太過清晰,到讓他覺得那個人實際存在的地步。
張海杏對他的夢境也沒什麼興趣,只是想知道自己功力到了幾成,而詢問他有沒有特別的異狀。
擺擺手讓她安靜一會,張海客盡全力記住夢境所有細節之後,才慢慢檢查起自己的其他問題。
身為旁系的孩子們,家族對他們並沒有寄予厚望,這讓張海客又心安又不悅,心安他們或許可以有平凡結束此生的機會,不悅即使如此也得受家族的規矩所控制的人生。
相較之下張海杏就認命許多,常督促他要一塊好好鍛練,將來或許也能打破成見,站上更高的地位。
「希望在那之前,我不會被妳那些實驗弄死。」耳朵裡似乎還殘有鈴鐺的餘音,張海客晃晃脹得發疼的腦袋,扶著牆壁走出房間。睡前才午後兩刻,夢境也不太長,但卻已經到了晚飯時間,在餐桌上得知明天要陪同父親一起跑本家一趟,張海客沒有怨言,乖乖應允。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規矩不能變動,受到侷限的人也會逐漸麻木、與死無異。
§
其實把張海客帶來的目的無他,就是混個眼熟、圖日後辦事方便而已,他父親並沒有言明,但張海客也不是天真無邪的傻小孩,他們的家訓十分簡單,無非要求團結與現實,夢想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中文裡一個平凡無奇的詞彙。
他們的人生軌跡已經被限制住,得圍繞自己的家族旋轉、燃燒直至價值殆盡。如此無趣的結論讓張海客慎重地嘆口氣,一點也不像是個十歲孩子。
他遠離父親與其他大人談話的房間,在本家複雜的結構裡閒晃,他並不擔心會迷路,這裡的每個角落都有跡可尋,只有外人踏入才會被搞得昏頭轉向,儘管這裡也已經有很久沒有姓張以外的人出沒。
隱約記得在靠近宅邸中心的地方有個天井,可以看見藍天白雲,在那邊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不必被壓得死氣沉沉,可有時也會讓人感慨,住在本家裡的人有多像是籠中鳥,失去自由卻還裝得樂在其中。
他走得越深入,能遇見的人越少,最後的路程甚至連點聲響都沒有。
這是很奇怪的體驗,明明每間房間裡都該有人各司其職,但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布鞋與地面擦出的聲響,以至於他在天井下遇到那孩子時,被很多層次的震驚壓得忘記呼吸。
張海客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
這並非常見的慣用句,而是貨真價實的感想,雖然比夢裡的模樣還要更年幼一點,但他可以保證,那是在他的幻夢裡出現的孩子。
但這不是他感到訝異的地方,真正震懾到他的,是自己怎麼會不記得曾經看過這張臉。
在這之前他造訪本家,大抵都只是年節寒暄,本家裡人口眾多,可是裡邊的孩子都十分傲慢--或許摻有他主觀的卑微--不會跟旁系的孩子玩耍,自成一個小圈子,唯獨這孩子誰也不靠近,呆呆地坐在天井下,如同雕像瞪著天空發呆,就像此刻一樣。
他知道這孩子的存在,卻是今天才仔細看過他的長相,想必潛意識中他就印象深刻,只是以前都沒探究而已。
海杏的催眠可真不是蓋的,回去要跟她說聲才行。他決定不去打擾天井裡的安寧,轉身離去。
§
他不確定對方認不認識自己,可他還是生了一股特別的情感,那孩子就和自己一樣,不受本家孩子們待見,所謂敵人的敵人即是友軍,他覺得自己很有義務要去讓那孩子明白,對方並不孤單。
於是隔幾天後,他自告奮勇又陪父親出門。這次不等他到天井,在院子裡就找到那孩子。
小小的身影靠在牆邊的陰暗處,白皙皮膚十分惹眼,他在這身高時大概才三、四歲左右,對於周遭懵懵懂懂,不過至少還有點好奇心。
像是要靠近草叢裡的小動物般,他不自覺放輕動作,走到對方身邊故作自然地開口:「你在這裡幹嘛,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玩呢?」
那孩子聞聲而抬起頭,黑曜石似的眼珠子藏不住訝異,片刻後便恢復原樣,對方沒有開口,輕輕搖頭時柔軟髮絲跟著晃蕩。他以為自己用很完美的開場白走進這孩子的世界裡,可惜天與願違。
在那之後,無論他說了些什麼,孩子對他的話都未再有過回應,他懷疑對方根本是保持坐姿就睡著了,但孩子確實還對四周的動靜有反應,唯獨不肯開口。
離開時他還猜想,會不會對方根本不能理解他的話,起初的肢體語言只是想表達:你別問了、我聽不懂。
他後來才知道,那孩子因為分辨不出族裡的哪個男人才是他父親,碰過很多軟硬不定的釘子,最後變得不再與他人交談。
但他並未為此同情,那是只給弱者的施捨,他在對方眼底未看見任何一絲怯弱,在蓋棺論定前,他都不能評斷這人是成是敗。
多年後,張海客都為自己此時的遠見感到慶幸不已,可惜的是那時的他已經沒辦法像當年還年幼的自己一樣,跳脫張家人的視野,有著如此大膽的見識。
身為人的內裡早已隨著規則死去,爛成腐水填滿張家這座高不見頂、遠不見邊的陵墓。
還不如一場虛幻夢境來得有價值。
-T.B.C.
2015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