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鄰》 by 矽-Silicon
CP: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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頁數: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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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在悶熱的夏天裡,儘管開著電扇依然驅趕不走白天留下來的餘熱,黑瞎子切開電燈,拉開紗窗,拎著菸灰缸到陽臺上抽菸。
雲霧深深進入肺腔又被大口大口吐出,稍稍削減了些揮之不去的鬱悶感。
看著沒多少距離的對街頂樓住戶的窗子,黑瞎子輕輕笑著。
也不過就隔個幾米路的寬度,兩邊的住戶品質便差了十萬八千里。
黑瞎子這頭是一般市井小民的住戶,對面房子的價格大約要這頭價碼加上二、三個零才足。
也不是住不起,只是比起樣品屋,黑瞎子還比較喜歡這種簡單輕鬆的感覺,對面那種處處都要小心維持的感覺令他生厭。
不過樣品屋裡頭的人他有點興趣,前幾天他坐在屋裡時見著對面的房間亮了燈,一片栗色的短髮先映入眼簾,接著是被燈光暈染得有些曖昧模糊的粉色衣領及一節精緻的下巴。
還未見到臉,黑瞎子便能篤定是個美人,而且是個男人。
果不其然,對面住戶走到窗邊拉開簾幕時他真真切切看見那張漂亮的臉孔,微冷、些微的疲倦自他臉龐透出,然後在他得出更多的信息前,對面的視線捕捉到這頭的黑瞎子,呆了下,似乎沒反應過來會有人。
黑瞎子點點頭向他致意,對方禮貌地回禮。
對望了會,對方又把窗簾拉上一半,留下半邊窗子還能看見裡面,自己則藏身在布簾之後。
映照在窗簾的身影搖晃了下,便漸漸從上頭消退。
黑瞎子繼續望著星空。
十來分鐘後簾幕上又有影子在晃動,黑瞎子撇了眼過去,正好見著對方晃到他能清楚看見的那半片玻璃後。
鎖骨漂亮的線條隱約露了出來,上頭可能還沾著一點水,潤濕那片肌膚。
黑瞎子想到這裡愣了下,搖搖頭繼續望向天空。
對面睡前把整片窗簾拉上,接著熄燈留下一片黑暗。
看了看似乎也覺得沒什麼意思,黑瞎子也關燈上床,只是不像對面的還要拉上窗簾。
那晚他若有似無地做了個夢,隱約記得對面的人也在夢中,可夢不深刻,他醒來後便忘得差不多了。
剛結束回想,對面的回來了,依然是一襲粉色衣衫,只是不像前幾天般嚴謹,西裝外套掛在手上,領口的釦子開了兩顆。
又深吸了口,黑瞎子覺得平靜許多。
對面又望了過來,黑瞎子幾乎是例行地向他點頭。
微微頷首,一如這幾天一樣有禮貌。
在對方離開去洗澡時,黑瞎子熄了菸,又望起天空。
突然興致一來,他哼起曲子。
一開始只是淺淺地低吟,一段旋律後,詞跟著搭上,接著越唱越大聲。
對面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好心情,拉開窗簾,推開窗子。
他看見栗色的頭髮在占據視線的一角,窗邊似乎有一組桌椅,栗髮在較矮的高度上停著,偶爾因主人的呼吸或其他動作搖晃。
多了一個似乎是特意聽他唱的聽眾,黑瞎子彎起唇角,沒有刻意變得專心唱、也沒有刻意放低音量,依然是懶懶散散的嗓音,隨意卻動聽。
又過了會,他的聽眾似乎是不滿意音量,捉起椅子坐到外頭陽臺,安安靜靜地聽他唱。
剛剛他便沒多遮掩,相信黑瞎子早有發現,現下他當然也就不客氣地直接坐到對方面前欣賞。
時哼時唱,黑瞎子收起聲音時已過了半個多小時,對面的人依然一副享受的模樣,直到最後一聲低吟消失才睜開眼睛。
「很好聽。」起身靠在陽臺上,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真誠地讚美了聲。
黑瞎子回了個很大的笑容。
「黑瞎子。」聽他介紹自己時,對方最初還沒反應過來,想了會明白他說了什麼。
「解雨臣。」然後他笑了出來,「黑瞎子,很適合。」作勢推推眼鏡,解雨臣笑他臉上的東西。
「解雨臣,好聽。」喊了他一聲,黑瞎子回應他的話。
雖然在對方回應自己的招呼時,黑瞎子便收回自己覺得對方很冷的評價,但此刻他才真的有種對面住了個性格挺不錯的人的感覺。
「謝謝。」大方收下他的讚美,解雨臣彎起眼睛。
又客套幾句後,解雨臣說睏了便道聲晚安回到裡頭。
自那之後,黑瞎子對於對面的注意更加頻繁。
解雨臣每天早上都只喝咖啡不吃早餐,回家時間固定在十點,偶爾才會晚些,回家後一定是先洗澡才開始做其他事。
從那天之後,解雨臣的窗簾在回家後到睡覺前都是全開著的。
隔著一條街能看到的還是很有限。
但也不是必須,黑瞎子就當消遣關注關注。
後來他們還有說過幾次話,只都很短暫,聽他唱歌比他們聊天的時間長多了。
解雨臣後來成為他的忠實聽眾,聽見便會坐到外頭來聽他唱。
這是黑瞎子最能觀察他的時候,平靜地閉著眼眸,坐在幾米之外的陽臺聽著,偶爾撥撥被風騷動的頭髮,有時聽到他亂唱時會皺眉卻又彎起笑容。
很輕鬆、很自在,比一般的鄰居熟些,卻又稱不上朋友的地步,黑瞎子覺得挺不錯的,心裡頭雖然有幾分想認識更多的搔癢感,他卻也沒在意,只是一個長得漂亮些的對面鄰居,他們之中誰搬走了之後便是誰也不認識誰,這種距離挺不錯的。
他們都沒有特地要建立更深的關係,沒有更多、就不會有傷感,也不會有利益交雜,約是人說的,君子之交,儘管黑瞎子跟君子這二字一點邊都扯不上。
過幾天,黑瞎子發現他喝完咖啡後總會丟進嘴裡的東西是什麼後,他在隔天早晨做了點事。
外頭似乎有笨鳥撞上擦拭得過分乾淨的玻璃,在窗子上發出了悶響。
接近該起床的時間,解雨臣便被這聲響吵醒。
起身晃晃腦袋,他拉開窗簾,發現上頭貼著一張紙條,還以為看錯,拉上窗簾去梳洗完回來後,看見紙條還黏在那裡,確定不是錯覺。
開了窗子,取下上頭的紙條。
字體十分有個性,也十分漂亮。
內容很簡潔,單純要他好好吃早餐,少依賴藥物。
底邊有著簽名──黑瞎子。
抬頭看看對面,窗子關了,黑瞎子出門了。
又低頭盯紙條,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接著不可遏制地大笑起來。
他有個挺好的鄰居,補充,挺瘋狂的鄰居。
窗子上還有個忒明顯的手印。
十多層的高度,儘管只隔幾米的距離,但他還真敢跳哪。
把紙條隨意找了本書壓住,解雨臣比往常早些地穿戴好衣物出門,去吃他睽違已久的早餐。
當晚黑瞎子意外地見著解雨臣在家。
時間還不到十點,對面的簾子卻已經拉開,捧著書本坐在裡頭翻著。
注意到他這頭的燈光亮起,解雨臣夾上書簽,捉著一旁的紙,開了窗子。
見他似乎有事,黑瞎子也跟著開窗到陽臺。
解雨臣朝他一笑,靠在陽臺邊的身子往前探了耶,伸長手一扔,紙飛機平順地滑了過去安全地抵達黑瞎子身旁。
見自己早上貼的紙條回到自己身邊,黑瞎子挑起眉,看向他一眼,解雨臣只作了個要他打開紙條的動作,便撐著臉,似乎是在等他打開看裡頭的內容。
『謝謝關心,偷窺狂先生。』
又看看底下的簽名,隨手把紙條收進口袋裡面,黑瞎子靠到邊上,判斷沒有幾秒鐘,他便確定自己的觀察並沒有讓對面的人嚇到。
若嚇著他應該也不會出現在對面了。
「這稱呼還真善良。」
「你做到什麼程度我喊到什麼程度罷了。」解雨臣臉上的笑容淺淺的,不帶任何狐疑或怪異,這讓黑瞎子心情很好。
手上有對面漂亮的人寫的漂亮的字,黑瞎子覺得心情更好了。
臉上的笑容越裂越大,對面的解雨臣都懷疑起他是否要挑戰人體極限,看嘴巴最大能開到哪裡。
黑瞎子笑夠了才開口。
「可有照做?」
「爺今天心情不錯。」解雨臣揚高頭哼聲,拐著彎表示自己有吃早餐。
「你可真敢跳。」不等黑瞎子揶揄他,解雨臣指指窗上有些模糊的手印。
明顯不是他的,而且前幾天都不在。
「不遠,要不跳給你看?」黑瞎子半是玩笑的口氣讓解雨臣笑不大出來。
開什麼玩笑,就算他早上幸運跳過了,不代表他現在就能夠平平安安過來,晚上燈光很暗,那副墨鏡又架在他臉上,他還不想感覺有些不錯的鄰居就此永別,何況命案真發生他做為唯一的目擊者很有可能成為冤大頭,蠢事他不做。
儘管他看起來一副很有興趣跳過來的模樣,他也絕對阻止!
解雨臣沉著臉色命令他不准。
「開開玩笑而已。」黑瞎子嘻皮笑臉的模樣,讓解雨臣瞬間後悔剛剛沒有對他說好。
不過笑得挺好看的。
解雨臣想著,卻只是搖搖頭表示無奈。
玩笑過份了些,他開不起。
「習慣最好改了哪。」撐著臉,黑瞎子扯起一個比剛剛好些的笑容給他。
「你是也該改掉你的習慣呢,偷窺狂先生?」挑起眉,解雨臣不太願意改變,不吃早餐已經是好幾年的習慣了,只有偶爾心血來潮才會吃,而且因為沒這習慣吃了他有反而胃特別疼的紀錄。
這讓他後來更少有吃早餐的機會,甚至吃了也都是意思意思個幾口就覺得飽,恢復吃早餐什麼的,他實在不太想。
養成壞習慣很簡單,因為總是不知不覺,養成好習慣很難,因為總是強迫自己才會做到。
壞習慣養成了想戒掉便是不容易,好習慣養成了忘記一次便會開始發懶,人的天性──墮落。
這點在解雨臣身上也難以避過,已經養成了,想回去需要很大的毅力。
沒人管他的身子、他也懶得管,就隨便吧。
今兒只是他心情好,覺得吃一下無傷大雅才去的。
解雨臣在自己腦內反覆辯駁的時間也不過短短一瞬,黑瞎子的回應在他腦內活動暫時歇息時才響起。
「職業病,改不得。」黑瞎子義正詞嚴的模樣,不到幾秒又立刻笑起來,解雨臣白他一眼,不想過問他的話有幾分能信。
「認真說的,不吃遲早胃病,哪天疼到要送醫可別說沒人告訴過你哪。」笑嘻嘻的沒個正經樣,話語卻真切地透出關心,這讓解雨臣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次有人不圖他什麼的關心他,他很開心,卻不知道怎麼表現才恰當。
露了個不自在的笑容,解雨臣換個話題跟他繼續聊。
「說職業病,什麼職業需要偷窺哪?」不會職業盜賊吧?這樣的好身手似乎也有幾分說得通的可能性。
「這是機密,拿你自己的來換。」黑瞎子擺出深不可測的模樣,立刻又招來解雨臣白眼。
「不就是想知道我做什麼嗎,還拐那麼多彎。」碎念了句,解雨臣才揚聲道:「看我的穿著,也不用我說了吧。」
上班族,挺適合的,也挺不適合的。
白皙細緻的皮膚是長年待在室內的證據,但可惜了他的氣質,感覺上不該單只是一個上班族。
「古董。」黑瞎子回應,解雨臣頓了下立刻反應過來。
需要極其毒辣的鑒賞力跟交際手腕,好的貨品不一定會被以天高的價格出售,做古董就是搶這些東西,可能一夕致富、可能一夕爆窮,端看個人的功力。
知道他長期習慣不吃早餐,黑瞎子應該挺有定力的,沉得住氣,起碼不虧,對話上也挺圓滑,理應不會過得太糟,可卻只住對面那種等級的房子?
很怪,解雨臣卻也沒把自己的疑惑問出口。
不是他的風格,也不是他需要管的事。
所以他只是隨意地應了聲兩邊便沉默下來。
接著他問起他唱的曲子,有些根本不是普通話,他聽不懂。
黑瞎子笑說古董總在各種各樣的地方出來,他會到處去找,自然也就學了不少話,不過要問他哪些名兒叫什麼他也記不太清,在當地會用就行了。
解雨臣便笑問他是不常拿這些當把女人的手段,黑瞎子嘿嘿笑個幾聲,不用說也知道他是默認。
解雨臣跟他討幾個詞,讓他說說意思,他想學學。
黑瞎子一口答應,念了幾個詞,發音不是太難,解雨臣很快就得心應手,念得十分流利,接著他一一告訴意思。
普通的你好、再見,情話的我愛你、你是我的星星之類肉麻兮兮的話黑瞎子一並教他,這讓解雨臣在複誦時心情有些微妙,他面前就一個人,講著講著似乎就像在對黑瞎子告白似的,怪不好意思。
說著說著,臉上泛起淺淺的紅,然後他喊了黑瞎子一聲跟他說夠多了再來記不住了,就此打住。
對面的黑瞎子應了聲,聽他話的不再教了,兩邊無言相望了會,一同笑起來。
美好的一天,比平時多一些些的交流,不壞,黑瞎子想著。
解雨臣的笑美極了,剛剛略微泛紅的臉龐也是,還有聲音十分動聽,是男人的嗓音,卻不是特別低沉,帶點輕盈,聽了很是舒服。
「忘了時間可不是好事哪。」指指他身側的某個地方,黑瞎子提醒他時間不早了。
沒有回頭也知道那裡擺著什麼,解雨臣有些驚訝地問:「看得見?」
「可別小看我哪。」黑瞎子點點自己的墨鏡,「還是以為有這個應該什麼都看不到?」
「我是這麼想的。」解雨臣失笑。
「不聊了,眀兒還有工作。」朝他揮揮手,又露了個漂亮的笑容,解雨臣輕輕道了聲晚安。
黑瞎子禮貌的回應完,看著對方進房間拉上窗簾前最後一瞬,又給了個特大的笑臉。
新鄰居,不壞。
隔天,解雨臣依然在固定的時間醒來,沒有起床時易有的低氣壓,甫睜眼便是一片清晰的思路,這讓他很高興,拉開窗簾,見著對面的人正好轉身面向自己時他不客氣地給了笑容,打開窗子向他道早。
回了聲,黑瞎子套上鞋朝他揮了幾下便出門了。
有些倉促的回應,卻不影響他的好心情,解雨臣愉快地梳洗打理好,打點好全身,又同昨日一樣,提早些出門──吃早餐。
或許只是偶爾的心血來潮吧,也或許他被關心他的句子打動了也不一定,反正他又乖乖吃了次早餐。
沒有咖啡、沒有胃痛,他吃了一頓平和的早餐,把之前的觀念稍稍修正了下。
他可能,只是在等有個人願意關心自己所以才養成惡習吧。
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著,解雨臣正在調適自己,面對自己的彆扭。
他需要一些些時間,讓自己接受自己的幼稚,儘管知道、卻總裝作不知道,還拿了套似是而非的理論來掩蓋,自己心裡單純的願望。
幾分鐘後,嘴巴裡被他含著磨牙的吸管被吐了出來,舌尖頂著吸管口推出,把只剩幾許飲品殘存的空杯子放下,解雨臣揚起迷人的笑容。
哪怕今天要面對的人是最令他頭疼、最令他想打一頓的人他也覺得沒關係了,這些都比不上他又接受自己一些的快意,心裡滿足得不得了。
平時的回頭率已經非常的高,今天窺視他的人變得更多,也沒阻止他漂亮的笑容,解雨臣邁著輕鬆的步伐,筆直向目的地而去,別人的驚豔沒有攔住他的腳步。
今日,肯定會過得很有趣。
黑瞎子這些天特別的忙,解雨臣注意到了,那個身影原先在自己出門前都會待在家裡,可能看會自己可能摸著什麼事做,可是這些天不是,他出門時、甚至醒來時都已看不見對方的蹤跡。
一個禮拜後,終於有天對面的人只比他晚些回來,髮梢還滴著水,他卻不想管了,拉開窗子,對著對面站在陽台抽著菸打招呼。
舉起夾著菸的手示意了下,黑瞎子仰頭看了下天空又注視著他。
「大事業呢。」解雨臣笑他的忙碌。
「碰巧幾個東西壯在同時間送來而已,沒什麼大事業。」黑瞎子看見解雨臣望著他的手一副不贊同的模樣,便把香菸捻熄。
「抱歉,不喜歡?」晃晃手中的菸灰缸,把它放回房裡,黑瞎子慣性雙指伸向唇邊又立刻放下。
「傷身,當心肺哪。」見他動作得自然,解雨臣故意也擺了個指間夾菸的動作笑他。
「慣了,改不掉。」黑瞎子笑笑,也沒對他的故意表示什麼。
「不說說忙什麼呢?」解雨臣不知是客套或真好奇地問了句。
「商業機密。」黑瞎子擺出高深莫測的模樣聲音裡卻充滿連自己都不想信的笑意,惹來他一陣笑。
解雨臣沒有糾纏下去,換個話題。
「我想念你的歌聲。」眼睛笑得彎彎的,大大方方地表白。
「所以?」黑瞎子還裝傻。
「唱幾首來聽聽?」臉上還是那個笑容,解雨臣往陽台邊一靠,「還是大忙人沒空哪?」
「我唱我唱,不唱像說我忙得緊似的。」笑著搖搖頭,黑瞎子幾個隨意的拍子點在陽台的欄杆上後唱了起來。
閉起雙眼,解雨臣靜靜聆聽著,聽著聽著,嘴皮子掀了掀,小聲地和著他的聲音跟著唱了起來。
一首罷,黑瞎子的笑聲讓他睜開了眼。
「不大聲點哪?」點點他的嘴唇,示意解雨臣方才的動作他都有見著。
沒先回答他的問題,解雨臣開口調侃:「沒新曲子能唱了?」
「多得是,想跟不想而已。」笑容不減反增的在他臉上劃出一個更大的弧度。
「那來交換。」眼睛溜了圈,解雨臣的笑容變得有些賊溜。
「換?是不我要虧啊。」黑瞎子看他一副狐狸樣便猜沒好事。
「不虧呢,」說完解雨臣笑得可開心了,「你唱三天我唱一首。」
「這哪兒不虧了。」黑瞎子也沒氣,倒是好奇他要搬什麼名堂出來糊弄他,住對面的說話挺高明的,應該會拿有層次點的話塞他?
「爺唱一首可人搶破頭了都不見得聽得到。」解雨臣自信滿滿的模樣讓黑瞎子有些驚訝,以為自己想錯了。
「敢情您在外大名哪?」卻也沒在意,錯了修正便是,簡單。
「解雨臣。」這話讓黑瞎子困惑了,他可真沒印象有什麼歌手叫解雨臣,會讓人搶破頭的人,數數不算多,他再無知也曉得那些人沒一個叫解雨臣的。
糊弄他的檔次沒這麼低吧?
「唱什麼呢?」繼續問下去,黑瞎子卻被一句商業機密給擋了回來。
解雨臣臉上赤裸裸地表現出你能用我怎麼不行的表情,讓他覺得需要再修正對他的評論了。
對自己一個陌生人表情卻那麼真實,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人哪?
「要不唱一首來聽聽我再看看值不值得?」黑瞎子讓了步。
「還想驗貨哪?」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解雨臣勾起一個笑,「行、就讓你聽聽。」
初起,聲音如呫嚅般輕細,一個滑音,解雨臣的嗓子開了,第一個高音,便是讓人驚豔,接著又如滑梯般旋繞下墜,在還未來得及惋惜高音的短暫時,又是一聲撼人心靈的調子,原先男女莫辨的聲嗓變得像姑娘家的聲音,細柔溫婉,不一會又變成男人的嗓音,渾厚宏亮,如一罈美酒,令人如癡如醉。
說不值得太對不起自己心裡受到得震撼,說值得似乎又太貶低自己的嗓子。
黑瞎子笑了笑,隨便唄!反正唱了自己心情好也不虧。
低頭靜靜聽著,黑瞎子不自覺斂了些臉上弧度令人討厭的笑,淺淺的笑容壓在唇邊,煞是好看。
對面的解雨臣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唇角的高度也悄悄往上提了些。
多唱幾首似乎也不是壞事,聽眾人不錯,讚美他的表現很輕易能明白,又笑得特別好看。
再說好了,難保輕易了就沒這好模樣了。
一首曲子就在兩邊各懷不同心思下結束,解雨臣輕咳了聲示意唱完了。
「很好聽。」簡單的評語,卻十分真誠,讓解雨臣笑得十分開心。
「謝謝。」
接著兩邊又沉默了會,解雨臣瞧著他,他也望著解雨臣,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就單單看著。
「成交。」黑瞎子裂開一口白牙,這讓解雨臣的笑從燦爛晉升為耀眼。
能得反應如此好得聽眾真實不容易,黑瞎子心頭有些得意、有些滿足。
「繼續?」緩過興奮後,解雨臣臉上的笑容又變回原本淺淺的一抹,若有似無的,但黑瞎子覺得他還是很高興,沒有剛認識時的疲倦,沒有第一次聽他唱歌時的寂寞,變得柔柔的、暖暖的,甚至有些感染了他。
應了聲,黑瞎子想了會,唱起一首不知名山莊的曲子,低沉平穩的聲音拉長後,猶如江海綿延一般幽遠深長。
似乎也因黑瞎子的經歷十分豐富,似乎也因曲子傳承了一代又一代,解雨臣覺得被填滿了似的,一種淬鍊過的東西流進心底,沒有被入侵的不快,反倒是十分歡迎的情緒。
見他陶醉的表情,黑瞎子不住把音調拉長了些,捨不得打斷他的情緒。
記得那時他們說過,這首歌有著祝福的意思,歌頌者向聆聽者獻上祝福,祝對方平安順遂、祝對方一切美好,只要歌頌者足夠誠心,祝福即能傳達並實現。
他是不怎麼相信,可如果能實現也不錯。
向聆聽者獻上祝福。
只是不知道他這般的人祈求能否有用就是,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卻也不是十全十美模範青年,他只是黑瞎子,一個遵循自己生活意志的普通人。
如果能實現……多好。
他突然覺得跟對面的解雨臣距離太遠了,想要靠近一些──譬如跳過去,站在他身邊。
而他也真的做了,在解雨臣來不及困惑聲音為何突然斷了的時候,已經站到他身邊了。
「瘋子。」扯起一個笑容,他無奈了下,倒也沒把他趕回去。
「謝謝讚美。」嘿嘿笑個幾聲,黑瞎子繼續唱下去。
近距離也沒有表現出瑕疵,解雨臣閉著眼睛,跟黑瞎子並排靠在陽台邊聽他唱歌。
靠近些後,共鳴變得更明顯,身體都跟著顫動似的,把人都唱酥了。
夜晚的風輕輕的軟軟的撫在臉上的感覺特別舒服。
解雨臣瞇起雙眼,像被順過毛的貓一般,臉上的表情笑容淺淺的,腦袋不自覺越來越往黑瞎子歪去,直到撞到對方的肩膀他才驚醒,立刻正了身子撇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尷尬窘迫。
感覺很失態,不過卻沒有想像中的羞恥彆扭,或許是因為覺得儀態不佳都已經先讓對方見識過了?
解雨臣搔搔臉,又轉回來一同望著對面屬於他的住處。
算了,也不是太壞,反正就他一個人面前丟臉,還能張揚到哪兒去嗎?
何況自己幾乎已不用解雨臣這名字對外,說出去有多少人會在意呢?
一想到這樣,他的心便放得更隨意了,沉浸在他的嗓子裡不管偶爾附近傳來的叫囂聲或著拉長尾音的煞車。
他聽歌的模樣對黑瞎子來說也是一種享受,所以歌曲一首換過一首,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腦子裡面什麼也不需要想,看著那張臉龐曲子便自然而然一首一首安排好爾後自他嘴裡流洩出。
痛快地唱了近一個小時後,黑瞎子停了會。
「沒歌能唱了嗎?」解雨臣笑他,卻也沒要人繼續唱下去,要他在外頭等會,進去轉了圈出來手中多了個水杯給他。
笑笑沒說什麼,接過水杯喝了幾口,黑瞎子稍做休息。
「寨子裡有趣嗎?」閒來無事,解雨臣問起他見過的風景。
他很少踏出北京城,就算出去了,也頂多就是去杭州看看發小,去過的地方再鄉下也全部都帶著一股現代的味道,沒有與世隔絕的那種脫俗。
「挺不錯的,好奇?」
「有機會,想去。」他見過的人心太多,清澈的太少,那種世界裡,或許能有一片淨土吧。
「想去也成,只……生活環境得委屈些。」看看他,黑瞎子篤定他就算沒潔癖也有一定程度上的愛乾淨。
每天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澡看來他的猜測也並非無道理。
「入境隨俗。」不過解雨臣卻很明白且沒有在意。
半信半疑地應了聲,立刻招來解雨臣的白眼。
「不是爺的私人領地沒關係。」黑瞎子低頭看了眼他現在站著的地方,明白的問著私人領地?
似乎他沒有被宰了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這不算。」憋了會,解雨臣沒說實際上除了床他都不介意有別人的味道或者稍微零亂,他還不打算邀面前的人進他的房間。
哦一聲,靜靜地把水杯喝空,黑瞎子注視著對面不知道該把視線往哪裡擺有些慌亂的解雨臣。
挺可愛的。
這樣的評論自他心中冒出,黑瞎子怪了下卻也沒有太過在意。
凡事順其自然,一件一件都要計較操心太累人了。
何況這評論他喜歡,覺得很適合。
哪怕解雨臣是個男人、哪怕在別人看來解雨臣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跟這兩個字扯上關係,他就是這麼覺得,很可愛的人。
讓人想湊上去逗逗。
心裡打了個突,他發現自己的想法過頭了些,會嚇到他可愛的鄰居。
拿開掩飾自己笑容的水杯,黑瞎子禮貌地道謝把杯子還給他。
「不早了,不打擾啦,晚安。」抬手揮揮,止住自己往他頭上摸兩把的慾望,黑瞎子在他回完自己話後踩上陽台邊緣跳了回去。
解雨臣沒多想轉身便回房間裡頭,拉上窗簾沒再多看對面一眼。
若他當時抬頭,定會見著……那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過了那天後,解雨臣開始會跟他東扯西問,話題比原先多了不少,這讓黑瞎子煞是高興,本來他便想多跟他接觸,現在他也不用自個兒煩惱,對面替他開了個道,讓他們多了不少互動。
黑瞎子字句中時不時的逗弄他沒有太反感,偶爾他還會跟著一起開玩笑。
好現象。
只是他還有些不確定,這樣真是好?說到底解雨臣跟他不算是同世界的人,他就算把關係拉近了能如何?太多太多複雜的事情交疊,黑瞎子嘆了口氣,不想管那麼多。
船到橋頭自然直,想那麼多不是他黑瞎子的作風。
「嘆什麼氣呢。」對面傳來笑聲,不枉黑瞎子刻意誇張地嘆口氣。
雖然裡頭夾雜一些並非虛假的情緒。
「最近上門的生意都不好做唷。」這話是真的,不過不到他要嘆氣的地步,不好做?簡單,硬幹唄。
哪個碰古董的完全沒有背景?不論是世家還是近期崛起的暴發戶,多少都是黑白沾染的人,黑瞎子自己也是,在這裡頭摸爬打滾,緊管他的名號沒有背景,但是他硬幹闖出的名聲也不太有人敢跟他明面亂來。
跟他交易不能說完全不吃虧,只他還算挺公道,不虧到他的利益他會給,而且兩邊都有認識關係好的人,哪怕知道黑瞎子不會跟他們討援手,但牽扯到自己可圖利益自動幫忙的肯定有,跟他槓上便哪邊都別想混下去。
「古董的生意有好做的?」解雨臣其實是裝傻,他也買過不少古董放在本家裡頭,大宗買家分為世家跟暴發戶,他家屬於世家,較難談妥生意,暴發戶則是捧他兩句他可能就眼睛瞎了……或者該說本來就是瞎的,胡買古董。
「有哪。」然後他心裡的話以黑瞎子的方式自他口中描述一遍。
儘管知道,他還是忍不住笑,聽他的說法新鮮得像他這是第一次聽聞。
「那你見過什麼樣的買家哪?」他聽過他交貨時差點被另一個想買的人作了,倒還沒聽過詳細情況,他之前買東西的時候有順手擺平過,只是不知道黑瞎子遇到的是不是一樣弱?不過依他的個性就算若只要他有興趣應該會被玩弄吧。解雨臣如是想著。
看看對面的人,黑瞎子猶豫了瞬,便立刻裂開嘴:「這個嘛……」
「少來,我可不是奶娃。」解雨臣笑了聲,望著他沒有催促沒有說話,看誰耐不住性子就誰贏了,自小他學的事就是這般,他有自信能贏。
連十秒都不到黑瞎子就笑出聲,慢慢跟他說起之前遇過有趣的買家們。
有的物品很棘手,要他出貨時他真有些困擾,然後他便有一個很異想天開的買家,寄了一套布偶裝跟一疊傳單給他,要他充當一回路上辛苦的工讀生。
黑瞎子為了那套布偶裝要了加碼,對方爽快地給了,然後他們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熱鬧的街道上交易完,想追他貨的人根本沒料想到,到後來見著東西已經到買家手上時氣得吐血。
那是黑瞎子接過最有意思的一份工作,是個很好玩的買家,後來還有跟他買過幾次商品,不過都是親自找他取貨便沒那份樂趣了。
有些可惜,但說真的多來幾次他會哭笑不得。
那套布偶裝太可愛,跟他的風格差太多,穿一次覺新鮮,穿兩次就不有趣了。
「還有嗎?」聽完還意猶未盡,解雨臣像個孩子一樣亮著雙眸期待更多故事。
「換你開次金嗓如何?」黑瞎子討價還價。
興致高昂地不想被打斷,解雨臣沒猶豫太久便點點頭,他喜歡聽黑瞎子講故事,聽他說故事很精彩,同樣的話語自他嘴裡出來變得特別有趣,他喜歡。
「但是你要先說完。」朝他招招手,解雨臣往後退了些。
有些詫異他的動作,黑瞎子卻也沒錯過這機會,起腳一跳,又翻到他的陽台上。
解雨臣把裡頭的椅子拉出來,一人一把坐好後,他的視線催促著黑瞎子快些開口。
「急什麼又不會跑。」笑了笑,黑瞎子說起另一段故事。
解雨臣閃著期待的眼神看著他,他便不住越說越多,描繪得細膩又大膽,精采的程度不輸專業的說書人。
聽完之後,解雨臣彎著眸子笑得很滿足。
「該換你了唄?」黑瞎子一說,解雨臣臉上的笑容滯了滯才想到對方的條件。
「等會。」試了幾個音,確定沒問題後,解雨臣才唱起。
偏高的男音唱著,黑瞎子覺得就算解雨臣是這樣的聲音,女人唱的歌也很適合,男人唱的歌也很適合,不尖銳的漂亮高音,不沉悶的圓渾低音,唱得很好。
不知道是不只有他一個人聽過呢?不可能吧。
他不可能是唯一一個,太狂妄了,儘管這詞似乎常運用在他身上,但就他的好嗓音看來太難了。
他起碼有個老師教過他。
黑瞎子有些羨慕,他的老師肯定見過解雨臣笨拙時的樣子,雖有天生的好嗓音但這只是開始,真正運用起來還是需要不少時間磨練技巧才有可能變得如此好聽。
解雨臣笨拙時的樣子,他想看。
想看那種狼狽、卻又努力不懈的模樣。
他一定是帶著光芒,一副倔強的努力練習。
邊思考邊聆聽的狀況下,一曲結束。
解雨臣甫睜開眼便見到他的笑容,那是讚美他的模樣,大大方方地回了個笑,他呼了口氣,算是為自己告一個段落。
「這樣嗓子不多唱點可惜哪。」黑瞎子還在遊說他提高交換條件的籌碼,當時他是衝動了點,雖然不後悔,但能多一點是一點,磨到他答應也不錯。
「我可沒你的好功夫。」摸摸喉頭,解雨臣看向他的脖子。
「我可沒什麼功夫。」
「讓你這樣話多還能維持這聲音沒好功夫?」黑瞎子一聽,有幾分哭笑不得。
感情這到底是在褒他還是在貶他?嫌他多話呢。
「人不就靠嘴巴溝通嘛,不多說點怎麼溝通呢。」解雨臣說的話少,或者該說跟他聊天時比例上他遠大過於解雨臣說的話,他有點不甘心。
「多說易錯。」解雨臣將食指放到唇上,笑他話太多。
「我做生意就靠這張嘴哪。」攤手表示常年習慣自己也沒辦法,黑瞎子突然興致一來:「要不我不說,換你來如何?」
「甭想。」把湊進的人推回去靠在椅背上,解雨臣搖搖頭拒絕。
「不好?」不是不好,只是他沒黑瞎子那麼高的本事能說那麼多又那麼精彩,而且他一副不需費太多力氣的模樣,他想想就覺得不合。
換自己話癆?算了唄。
「一點也不。」
「真可惜。」說著他臉上卻完全找不著可惜兩個字,黑瞎子還笑得十分開心。
「看不出來。」伸手拿了放在裡頭的杯子,解雨臣遞了其中一杯給他。
「不會對我下藥吧?」看著解雨臣臉上赤裸裸的無奈,他覺得心情很好。
「是對你下藥哪,喝不?」沒幾秒他立刻笑容燦爛地回應,「喝了會一直唱歌唱到沒力為止哦。」胡亂掰著,解雨臣笑彎雙眼。
「那也挺不錯的哪。」黑瞎子接過杯子,一口氣就喝下半杯,似乎是在期待真有什麼功效。
「夢裡最多。」解雨臣笑了笑,仰頭靠在陽台邊上,看著天空。
「這天空有什麼好看的?每次都看你看得很入迷似的。」眨眨眼睛,瞇了幾次才勉強看見稀稀落落的星星,光芒很微弱,幾乎都要被人造光掩蓋。
「不是有星星嗎。」指了指天空中一顆一顆昏暗無比的星子,黑瞎子笑得燦爛。
「都要見不著了。」室內透出來的暖黃光芒還是太亮,解雨臣伸手扯了下把窗簾拉上。
「很美哪。」似乎不覺得有什麼影響,黑瞎子的指尖點過一顆又一顆的星子,不過在解雨臣看來他只是胡亂指一通而已,動作虛軟,一點也沒認真的模樣。
又盯了會,也沒看出什麼東西,解雨臣坐正身子,看向他:「你看得見?」
「能啊。」視線移回他身上,黑瞎子笑了笑。
「真不可思議。」靜默好一會才擠出這句話,解雨臣閉了閉眼睛,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似乎是說太多話,覺得有些疲憊。
揉揉鼻梁,睜開眼,他便見到黑瞎子直直地望向自己。
「不早了,休息吧。」從椅子上站起,黑瞎子踩上陽台。
「晚安。」儘管覺得疲累,該有的禮貌他還是沒忘記,揮揮手跟他道別。
「晚安。」黑瞎子回過頭朝他一笑便跳了回去。
收回放在外頭的椅子與水杯,解雨臣背對窗外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眼對面便拉上窗簾。
晚安。
隔天一早甫拉開窗簾,他見到黑瞎子掛在陽台上曬著早晨的太陽便忍不住笑了。
禮貌地向他道了早,解雨臣摸摸頭,才想到自己剛起床頭髮還未整理,趕緊溜進浴室裡梳洗。
讓人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真有些丟臉。
想著他卻也沒太在意,咬著牙刷把翹起的頭髮打濕梳順,解雨臣其實還未完全醒來,腦袋裡面朦朦朧朧的,意識像是被罩了層紗,對外界的事情認知都不真切。
直到冷水打上自己的臉上腦子才漸漸清明,為自己剛剛道早時露出傻笑尷尬兩秒後便裝作什麼都不記得。
記得讓自己丟臉的是做什麼,不如裝傻到底。
解雨臣秉持著絕不要丟臉的心理,在梳洗完後沒有看向窗外,直接拉上窗簾走人。
時間點太接近,難保黑瞎子不會捉這點來笑。
可自己不是覺得沒關係嗎?這又是在在意什麼呢?
踏著比平時急躁的腳步,解雨臣如一陣風般刮過數條街。
或許他該想想跟黑瞎子的距離了。
夜。
在悶熱的夏天裡,儘管開著電扇依然驅趕不走白天留下來的餘熱,黑瞎子切開電燈,拉開紗窗,拎著菸灰缸到陽臺上抽菸。
雲霧深深進入肺腔又被大口大口吐出,稍稍削減了些揮之不去的鬱悶感。
看著沒多少距離的對街頂樓住戶的窗子,黑瞎子輕輕笑著。
也不過就隔個幾米路的寬度,兩邊的住戶品質便差了十萬八千里。
黑瞎子這頭是一般市井小民的住戶,對面房子的價格大約要這頭價碼加上二、三個零才足。
也不是住不起,只是比起樣品屋,黑瞎子還比較喜歡這種簡單輕鬆的感覺,對面那種處處都要小心維持的感覺令他生厭。
不過樣品屋裡頭的人他有點興趣,前幾天他坐在屋裡時見著對面的房間亮了燈,一片栗色的短髮先映入眼簾,接著是被燈光暈染得有些曖昧模糊的粉色衣領及一節精緻的下巴。
還未見到臉,黑瞎子便能篤定是個美人,而且是個男人。
果不其然,對面住戶走到窗邊拉開簾幕時他真真切切看見那張漂亮的臉孔,微冷、些微的疲倦自他臉龐透出,然後在他得出更多的信息前,對面的視線捕捉到這頭的黑瞎子,呆了下,似乎沒反應過來會有人。
黑瞎子點點頭向他致意,對方禮貌地回禮。
對望了會,對方又把窗簾拉上一半,留下半邊窗子還能看見裡面,自己則藏身在布簾之後。
映照在窗簾的身影搖晃了下,便漸漸從上頭消退。
黑瞎子繼續望著星空。
十來分鐘後簾幕上又有影子在晃動,黑瞎子撇了眼過去,正好見著對方晃到他能清楚看見的那半片玻璃後。
鎖骨漂亮的線條隱約露了出來,上頭可能還沾著一點水,潤濕那片肌膚。
黑瞎子想到這裡愣了下,搖搖頭繼續望向天空。
對面睡前把整片窗簾拉上,接著熄燈留下一片黑暗。
看了看似乎也覺得沒什麼意思,黑瞎子也關燈上床,只是不像對面的還要拉上窗簾。
那晚他若有似無地做了個夢,隱約記得對面的人也在夢中,可夢不深刻,他醒來後便忘得差不多了。
剛結束回想,對面的回來了,依然是一襲粉色衣衫,只是不像前幾天般嚴謹,西裝外套掛在手上,領口的釦子開了兩顆。
又深吸了口,黑瞎子覺得平靜許多。
對面又望了過來,黑瞎子幾乎是例行地向他點頭。
微微頷首,一如這幾天一樣有禮貌。
在對方離開去洗澡時,黑瞎子熄了菸,又望起天空。
突然興致一來,他哼起曲子。
一開始只是淺淺地低吟,一段旋律後,詞跟著搭上,接著越唱越大聲。
對面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好心情,拉開窗簾,推開窗子。
他看見栗色的頭髮在占據視線的一角,窗邊似乎有一組桌椅,栗髮在較矮的高度上停著,偶爾因主人的呼吸或其他動作搖晃。
多了一個似乎是特意聽他唱的聽眾,黑瞎子彎起唇角,沒有刻意變得專心唱、也沒有刻意放低音量,依然是懶懶散散的嗓音,隨意卻動聽。
又過了會,他的聽眾似乎是不滿意音量,捉起椅子坐到外頭陽臺,安安靜靜地聽他唱。
剛剛他便沒多遮掩,相信黑瞎子早有發現,現下他當然也就不客氣地直接坐到對方面前欣賞。
時哼時唱,黑瞎子收起聲音時已過了半個多小時,對面的人依然一副享受的模樣,直到最後一聲低吟消失才睜開眼睛。
「很好聽。」起身靠在陽臺上,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真誠地讚美了聲。
黑瞎子回了個很大的笑容。
「黑瞎子。」聽他介紹自己時,對方最初還沒反應過來,想了會明白他說了什麼。
「解雨臣。」然後他笑了出來,「黑瞎子,很適合。」作勢推推眼鏡,解雨臣笑他臉上的東西。
「解雨臣,好聽。」喊了他一聲,黑瞎子回應他的話。
雖然在對方回應自己的招呼時,黑瞎子便收回自己覺得對方很冷的評價,但此刻他才真的有種對面住了個性格挺不錯的人的感覺。
「謝謝。」大方收下他的讚美,解雨臣彎起眼睛。
又客套幾句後,解雨臣說睏了便道聲晚安回到裡頭。
自那之後,黑瞎子對於對面的注意更加頻繁。
解雨臣每天早上都只喝咖啡不吃早餐,回家時間固定在十點,偶爾才會晚些,回家後一定是先洗澡才開始做其他事。
從那天之後,解雨臣的窗簾在回家後到睡覺前都是全開著的。
隔著一條街能看到的還是很有限。
但也不是必須,黑瞎子就當消遣關注關注。
後來他們還有說過幾次話,只都很短暫,聽他唱歌比他們聊天的時間長多了。
解雨臣後來成為他的忠實聽眾,聽見便會坐到外頭來聽他唱。
這是黑瞎子最能觀察他的時候,平靜地閉著眼眸,坐在幾米之外的陽臺聽著,偶爾撥撥被風騷動的頭髮,有時聽到他亂唱時會皺眉卻又彎起笑容。
很輕鬆、很自在,比一般的鄰居熟些,卻又稱不上朋友的地步,黑瞎子覺得挺不錯的,心裡頭雖然有幾分想認識更多的搔癢感,他卻也沒在意,只是一個長得漂亮些的對面鄰居,他們之中誰搬走了之後便是誰也不認識誰,這種距離挺不錯的。
他們都沒有特地要建立更深的關係,沒有更多、就不會有傷感,也不會有利益交雜,約是人說的,君子之交,儘管黑瞎子跟君子這二字一點邊都扯不上。
過幾天,黑瞎子發現他喝完咖啡後總會丟進嘴裡的東西是什麼後,他在隔天早晨做了點事。
外頭似乎有笨鳥撞上擦拭得過分乾淨的玻璃,在窗子上發出了悶響。
接近該起床的時間,解雨臣便被這聲響吵醒。
起身晃晃腦袋,他拉開窗簾,發現上頭貼著一張紙條,還以為看錯,拉上窗簾去梳洗完回來後,看見紙條還黏在那裡,確定不是錯覺。
開了窗子,取下上頭的紙條。
字體十分有個性,也十分漂亮。
內容很簡潔,單純要他好好吃早餐,少依賴藥物。
底邊有著簽名──黑瞎子。
抬頭看看對面,窗子關了,黑瞎子出門了。
又低頭盯紙條,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接著不可遏制地大笑起來。
他有個挺好的鄰居,補充,挺瘋狂的鄰居。
窗子上還有個忒明顯的手印。
十多層的高度,儘管只隔幾米的距離,但他還真敢跳哪。
把紙條隨意找了本書壓住,解雨臣比往常早些地穿戴好衣物出門,去吃他睽違已久的早餐。
當晚黑瞎子意外地見著解雨臣在家。
時間還不到十點,對面的簾子卻已經拉開,捧著書本坐在裡頭翻著。
注意到他這頭的燈光亮起,解雨臣夾上書簽,捉著一旁的紙,開了窗子。
見他似乎有事,黑瞎子也跟著開窗到陽臺。
解雨臣朝他一笑,靠在陽臺邊的身子往前探了耶,伸長手一扔,紙飛機平順地滑了過去安全地抵達黑瞎子身旁。
見自己早上貼的紙條回到自己身邊,黑瞎子挑起眉,看向他一眼,解雨臣只作了個要他打開紙條的動作,便撐著臉,似乎是在等他打開看裡頭的內容。
『謝謝關心,偷窺狂先生。』
又看看底下的簽名,隨手把紙條收進口袋裡面,黑瞎子靠到邊上,判斷沒有幾秒鐘,他便確定自己的觀察並沒有讓對面的人嚇到。
若嚇著他應該也不會出現在對面了。
「這稱呼還真善良。」
「你做到什麼程度我喊到什麼程度罷了。」解雨臣臉上的笑容淺淺的,不帶任何狐疑或怪異,這讓黑瞎子心情很好。
手上有對面漂亮的人寫的漂亮的字,黑瞎子覺得心情更好了。
臉上的笑容越裂越大,對面的解雨臣都懷疑起他是否要挑戰人體極限,看嘴巴最大能開到哪裡。
黑瞎子笑夠了才開口。
「可有照做?」
「爺今天心情不錯。」解雨臣揚高頭哼聲,拐著彎表示自己有吃早餐。
「你可真敢跳。」不等黑瞎子揶揄他,解雨臣指指窗上有些模糊的手印。
明顯不是他的,而且前幾天都不在。
「不遠,要不跳給你看?」黑瞎子半是玩笑的口氣讓解雨臣笑不大出來。
開什麼玩笑,就算他早上幸運跳過了,不代表他現在就能夠平平安安過來,晚上燈光很暗,那副墨鏡又架在他臉上,他還不想感覺有些不錯的鄰居就此永別,何況命案真發生他做為唯一的目擊者很有可能成為冤大頭,蠢事他不做。
儘管他看起來一副很有興趣跳過來的模樣,他也絕對阻止!
解雨臣沉著臉色命令他不准。
「開開玩笑而已。」黑瞎子嘻皮笑臉的模樣,讓解雨臣瞬間後悔剛剛沒有對他說好。
不過笑得挺好看的。
解雨臣想著,卻只是搖搖頭表示無奈。
玩笑過份了些,他開不起。
「習慣最好改了哪。」撐著臉,黑瞎子扯起一個比剛剛好些的笑容給他。
「你是也該改掉你的習慣呢,偷窺狂先生?」挑起眉,解雨臣不太願意改變,不吃早餐已經是好幾年的習慣了,只有偶爾心血來潮才會吃,而且因為沒這習慣吃了他有反而胃特別疼的紀錄。
這讓他後來更少有吃早餐的機會,甚至吃了也都是意思意思個幾口就覺得飽,恢復吃早餐什麼的,他實在不太想。
養成壞習慣很簡單,因為總是不知不覺,養成好習慣很難,因為總是強迫自己才會做到。
壞習慣養成了想戒掉便是不容易,好習慣養成了忘記一次便會開始發懶,人的天性──墮落。
這點在解雨臣身上也難以避過,已經養成了,想回去需要很大的毅力。
沒人管他的身子、他也懶得管,就隨便吧。
今兒只是他心情好,覺得吃一下無傷大雅才去的。
解雨臣在自己腦內反覆辯駁的時間也不過短短一瞬,黑瞎子的回應在他腦內活動暫時歇息時才響起。
「職業病,改不得。」黑瞎子義正詞嚴的模樣,不到幾秒又立刻笑起來,解雨臣白他一眼,不想過問他的話有幾分能信。
「認真說的,不吃遲早胃病,哪天疼到要送醫可別說沒人告訴過你哪。」笑嘻嘻的沒個正經樣,話語卻真切地透出關心,這讓解雨臣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次有人不圖他什麼的關心他,他很開心,卻不知道怎麼表現才恰當。
露了個不自在的笑容,解雨臣換個話題跟他繼續聊。
「說職業病,什麼職業需要偷窺哪?」不會職業盜賊吧?這樣的好身手似乎也有幾分說得通的可能性。
「這是機密,拿你自己的來換。」黑瞎子擺出深不可測的模樣,立刻又招來解雨臣白眼。
「不就是想知道我做什麼嗎,還拐那麼多彎。」碎念了句,解雨臣才揚聲道:「看我的穿著,也不用我說了吧。」
上班族,挺適合的,也挺不適合的。
白皙細緻的皮膚是長年待在室內的證據,但可惜了他的氣質,感覺上不該單只是一個上班族。
「古董。」黑瞎子回應,解雨臣頓了下立刻反應過來。
需要極其毒辣的鑒賞力跟交際手腕,好的貨品不一定會被以天高的價格出售,做古董就是搶這些東西,可能一夕致富、可能一夕爆窮,端看個人的功力。
知道他長期習慣不吃早餐,黑瞎子應該挺有定力的,沉得住氣,起碼不虧,對話上也挺圓滑,理應不會過得太糟,可卻只住對面那種等級的房子?
很怪,解雨臣卻也沒把自己的疑惑問出口。
不是他的風格,也不是他需要管的事。
所以他只是隨意地應了聲兩邊便沉默下來。
接著他問起他唱的曲子,有些根本不是普通話,他聽不懂。
黑瞎子笑說古董總在各種各樣的地方出來,他會到處去找,自然也就學了不少話,不過要問他哪些名兒叫什麼他也記不太清,在當地會用就行了。
解雨臣便笑問他是不常拿這些當把女人的手段,黑瞎子嘿嘿笑個幾聲,不用說也知道他是默認。
解雨臣跟他討幾個詞,讓他說說意思,他想學學。
黑瞎子一口答應,念了幾個詞,發音不是太難,解雨臣很快就得心應手,念得十分流利,接著他一一告訴意思。
普通的你好、再見,情話的我愛你、你是我的星星之類肉麻兮兮的話黑瞎子一並教他,這讓解雨臣在複誦時心情有些微妙,他面前就一個人,講著講著似乎就像在對黑瞎子告白似的,怪不好意思。
說著說著,臉上泛起淺淺的紅,然後他喊了黑瞎子一聲跟他說夠多了再來記不住了,就此打住。
對面的黑瞎子應了聲,聽他話的不再教了,兩邊無言相望了會,一同笑起來。
美好的一天,比平時多一些些的交流,不壞,黑瞎子想著。
解雨臣的笑美極了,剛剛略微泛紅的臉龐也是,還有聲音十分動聽,是男人的嗓音,卻不是特別低沉,帶點輕盈,聽了很是舒服。
「忘了時間可不是好事哪。」指指他身側的某個地方,黑瞎子提醒他時間不早了。
沒有回頭也知道那裡擺著什麼,解雨臣有些驚訝地問:「看得見?」
「可別小看我哪。」黑瞎子點點自己的墨鏡,「還是以為有這個應該什麼都看不到?」
「我是這麼想的。」解雨臣失笑。
「不聊了,眀兒還有工作。」朝他揮揮手,又露了個漂亮的笑容,解雨臣輕輕道了聲晚安。
黑瞎子禮貌的回應完,看著對方進房間拉上窗簾前最後一瞬,又給了個特大的笑臉。
新鄰居,不壞。
隔天,解雨臣依然在固定的時間醒來,沒有起床時易有的低氣壓,甫睜眼便是一片清晰的思路,這讓他很高興,拉開窗簾,見著對面的人正好轉身面向自己時他不客氣地給了笑容,打開窗子向他道早。
回了聲,黑瞎子套上鞋朝他揮了幾下便出門了。
有些倉促的回應,卻不影響他的好心情,解雨臣愉快地梳洗打理好,打點好全身,又同昨日一樣,提早些出門──吃早餐。
或許只是偶爾的心血來潮吧,也或許他被關心他的句子打動了也不一定,反正他又乖乖吃了次早餐。
沒有咖啡、沒有胃痛,他吃了一頓平和的早餐,把之前的觀念稍稍修正了下。
他可能,只是在等有個人願意關心自己所以才養成惡習吧。
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輕輕顫著,解雨臣正在調適自己,面對自己的彆扭。
他需要一些些時間,讓自己接受自己的幼稚,儘管知道、卻總裝作不知道,還拿了套似是而非的理論來掩蓋,自己心裡單純的願望。
幾分鐘後,嘴巴裡被他含著磨牙的吸管被吐了出來,舌尖頂著吸管口推出,把只剩幾許飲品殘存的空杯子放下,解雨臣揚起迷人的笑容。
哪怕今天要面對的人是最令他頭疼、最令他想打一頓的人他也覺得沒關係了,這些都比不上他又接受自己一些的快意,心裡滿足得不得了。
平時的回頭率已經非常的高,今天窺視他的人變得更多,也沒阻止他漂亮的笑容,解雨臣邁著輕鬆的步伐,筆直向目的地而去,別人的驚豔沒有攔住他的腳步。
今日,肯定會過得很有趣。
黑瞎子這些天特別的忙,解雨臣注意到了,那個身影原先在自己出門前都會待在家裡,可能看會自己可能摸著什麼事做,可是這些天不是,他出門時、甚至醒來時都已看不見對方的蹤跡。
一個禮拜後,終於有天對面的人只比他晚些回來,髮梢還滴著水,他卻不想管了,拉開窗子,對著對面站在陽台抽著菸打招呼。
舉起夾著菸的手示意了下,黑瞎子仰頭看了下天空又注視著他。
「大事業呢。」解雨臣笑他的忙碌。
「碰巧幾個東西壯在同時間送來而已,沒什麼大事業。」黑瞎子看見解雨臣望著他的手一副不贊同的模樣,便把香菸捻熄。
「抱歉,不喜歡?」晃晃手中的菸灰缸,把它放回房裡,黑瞎子慣性雙指伸向唇邊又立刻放下。
「傷身,當心肺哪。」見他動作得自然,解雨臣故意也擺了個指間夾菸的動作笑他。
「慣了,改不掉。」黑瞎子笑笑,也沒對他的故意表示什麼。
「不說說忙什麼呢?」解雨臣不知是客套或真好奇地問了句。
「商業機密。」黑瞎子擺出高深莫測的模樣聲音裡卻充滿連自己都不想信的笑意,惹來他一陣笑。
解雨臣沒有糾纏下去,換個話題。
「我想念你的歌聲。」眼睛笑得彎彎的,大大方方地表白。
「所以?」黑瞎子還裝傻。
「唱幾首來聽聽?」臉上還是那個笑容,解雨臣往陽台邊一靠,「還是大忙人沒空哪?」
「我唱我唱,不唱像說我忙得緊似的。」笑著搖搖頭,黑瞎子幾個隨意的拍子點在陽台的欄杆上後唱了起來。
閉起雙眼,解雨臣靜靜聆聽著,聽著聽著,嘴皮子掀了掀,小聲地和著他的聲音跟著唱了起來。
一首罷,黑瞎子的笑聲讓他睜開了眼。
「不大聲點哪?」點點他的嘴唇,示意解雨臣方才的動作他都有見著。
沒先回答他的問題,解雨臣開口調侃:「沒新曲子能唱了?」
「多得是,想跟不想而已。」笑容不減反增的在他臉上劃出一個更大的弧度。
「那來交換。」眼睛溜了圈,解雨臣的笑容變得有些賊溜。
「換?是不我要虧啊。」黑瞎子看他一副狐狸樣便猜沒好事。
「不虧呢,」說完解雨臣笑得可開心了,「你唱三天我唱一首。」
「這哪兒不虧了。」黑瞎子也沒氣,倒是好奇他要搬什麼名堂出來糊弄他,住對面的說話挺高明的,應該會拿有層次點的話塞他?
「爺唱一首可人搶破頭了都不見得聽得到。」解雨臣自信滿滿的模樣讓黑瞎子有些驚訝,以為自己想錯了。
「敢情您在外大名哪?」卻也沒在意,錯了修正便是,簡單。
「解雨臣。」這話讓黑瞎子困惑了,他可真沒印象有什麼歌手叫解雨臣,會讓人搶破頭的人,數數不算多,他再無知也曉得那些人沒一個叫解雨臣的。
糊弄他的檔次沒這麼低吧?
「唱什麼呢?」繼續問下去,黑瞎子卻被一句商業機密給擋了回來。
解雨臣臉上赤裸裸地表現出你能用我怎麼不行的表情,讓他覺得需要再修正對他的評論了。
對自己一個陌生人表情卻那麼真實,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人哪?
「要不唱一首來聽聽我再看看值不值得?」黑瞎子讓了步。
「還想驗貨哪?」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解雨臣勾起一個笑,「行、就讓你聽聽。」
初起,聲音如呫嚅般輕細,一個滑音,解雨臣的嗓子開了,第一個高音,便是讓人驚豔,接著又如滑梯般旋繞下墜,在還未來得及惋惜高音的短暫時,又是一聲撼人心靈的調子,原先男女莫辨的聲嗓變得像姑娘家的聲音,細柔溫婉,不一會又變成男人的嗓音,渾厚宏亮,如一罈美酒,令人如癡如醉。
說不值得太對不起自己心裡受到得震撼,說值得似乎又太貶低自己的嗓子。
黑瞎子笑了笑,隨便唄!反正唱了自己心情好也不虧。
低頭靜靜聽著,黑瞎子不自覺斂了些臉上弧度令人討厭的笑,淺淺的笑容壓在唇邊,煞是好看。
對面的解雨臣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唇角的高度也悄悄往上提了些。
多唱幾首似乎也不是壞事,聽眾人不錯,讚美他的表現很輕易能明白,又笑得特別好看。
再說好了,難保輕易了就沒這好模樣了。
一首曲子就在兩邊各懷不同心思下結束,解雨臣輕咳了聲示意唱完了。
「很好聽。」簡單的評語,卻十分真誠,讓解雨臣笑得十分開心。
「謝謝。」
接著兩邊又沉默了會,解雨臣瞧著他,他也望著解雨臣,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就單單看著。
「成交。」黑瞎子裂開一口白牙,這讓解雨臣的笑從燦爛晉升為耀眼。
能得反應如此好得聽眾真實不容易,黑瞎子心頭有些得意、有些滿足。
「繼續?」緩過興奮後,解雨臣臉上的笑容又變回原本淺淺的一抹,若有似無的,但黑瞎子覺得他還是很高興,沒有剛認識時的疲倦,沒有第一次聽他唱歌時的寂寞,變得柔柔的、暖暖的,甚至有些感染了他。
應了聲,黑瞎子想了會,唱起一首不知名山莊的曲子,低沉平穩的聲音拉長後,猶如江海綿延一般幽遠深長。
似乎也因黑瞎子的經歷十分豐富,似乎也因曲子傳承了一代又一代,解雨臣覺得被填滿了似的,一種淬鍊過的東西流進心底,沒有被入侵的不快,反倒是十分歡迎的情緒。
見他陶醉的表情,黑瞎子不住把音調拉長了些,捨不得打斷他的情緒。
記得那時他們說過,這首歌有著祝福的意思,歌頌者向聆聽者獻上祝福,祝對方平安順遂、祝對方一切美好,只要歌頌者足夠誠心,祝福即能傳達並實現。
他是不怎麼相信,可如果能實現也不錯。
向聆聽者獻上祝福。
只是不知道他這般的人祈求能否有用就是,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卻也不是十全十美模範青年,他只是黑瞎子,一個遵循自己生活意志的普通人。
如果能實現……多好。
他突然覺得跟對面的解雨臣距離太遠了,想要靠近一些──譬如跳過去,站在他身邊。
而他也真的做了,在解雨臣來不及困惑聲音為何突然斷了的時候,已經站到他身邊了。
「瘋子。」扯起一個笑容,他無奈了下,倒也沒把他趕回去。
「謝謝讚美。」嘿嘿笑個幾聲,黑瞎子繼續唱下去。
近距離也沒有表現出瑕疵,解雨臣閉著眼睛,跟黑瞎子並排靠在陽台邊聽他唱歌。
靠近些後,共鳴變得更明顯,身體都跟著顫動似的,把人都唱酥了。
夜晚的風輕輕的軟軟的撫在臉上的感覺特別舒服。
解雨臣瞇起雙眼,像被順過毛的貓一般,臉上的表情笑容淺淺的,腦袋不自覺越來越往黑瞎子歪去,直到撞到對方的肩膀他才驚醒,立刻正了身子撇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尷尬窘迫。
感覺很失態,不過卻沒有想像中的羞恥彆扭,或許是因為覺得儀態不佳都已經先讓對方見識過了?
解雨臣搔搔臉,又轉回來一同望著對面屬於他的住處。
算了,也不是太壞,反正就他一個人面前丟臉,還能張揚到哪兒去嗎?
何況自己幾乎已不用解雨臣這名字對外,說出去有多少人會在意呢?
一想到這樣,他的心便放得更隨意了,沉浸在他的嗓子裡不管偶爾附近傳來的叫囂聲或著拉長尾音的煞車。
他聽歌的模樣對黑瞎子來說也是一種享受,所以歌曲一首換過一首,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腦子裡面什麼也不需要想,看著那張臉龐曲子便自然而然一首一首安排好爾後自他嘴裡流洩出。
痛快地唱了近一個小時後,黑瞎子停了會。
「沒歌能唱了嗎?」解雨臣笑他,卻也沒要人繼續唱下去,要他在外頭等會,進去轉了圈出來手中多了個水杯給他。
笑笑沒說什麼,接過水杯喝了幾口,黑瞎子稍做休息。
「寨子裡有趣嗎?」閒來無事,解雨臣問起他見過的風景。
他很少踏出北京城,就算出去了,也頂多就是去杭州看看發小,去過的地方再鄉下也全部都帶著一股現代的味道,沒有與世隔絕的那種脫俗。
「挺不錯的,好奇?」
「有機會,想去。」他見過的人心太多,清澈的太少,那種世界裡,或許能有一片淨土吧。
「想去也成,只……生活環境得委屈些。」看看他,黑瞎子篤定他就算沒潔癖也有一定程度上的愛乾淨。
每天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澡看來他的猜測也並非無道理。
「入境隨俗。」不過解雨臣卻很明白且沒有在意。
半信半疑地應了聲,立刻招來解雨臣的白眼。
「不是爺的私人領地沒關係。」黑瞎子低頭看了眼他現在站著的地方,明白的問著私人領地?
似乎他沒有被宰了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這不算。」憋了會,解雨臣沒說實際上除了床他都不介意有別人的味道或者稍微零亂,他還不打算邀面前的人進他的房間。
哦一聲,靜靜地把水杯喝空,黑瞎子注視著對面不知道該把視線往哪裡擺有些慌亂的解雨臣。
挺可愛的。
這樣的評論自他心中冒出,黑瞎子怪了下卻也沒有太過在意。
凡事順其自然,一件一件都要計較操心太累人了。
何況這評論他喜歡,覺得很適合。
哪怕解雨臣是個男人、哪怕在別人看來解雨臣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能夠跟這兩個字扯上關係,他就是這麼覺得,很可愛的人。
讓人想湊上去逗逗。
心裡打了個突,他發現自己的想法過頭了些,會嚇到他可愛的鄰居。
拿開掩飾自己笑容的水杯,黑瞎子禮貌地道謝把杯子還給他。
「不早了,不打擾啦,晚安。」抬手揮揮,止住自己往他頭上摸兩把的慾望,黑瞎子在他回完自己話後踩上陽台邊緣跳了回去。
解雨臣沒多想轉身便回房間裡頭,拉上窗簾沒再多看對面一眼。
若他當時抬頭,定會見著……那個別有深意的笑容。
過了那天後,解雨臣開始會跟他東扯西問,話題比原先多了不少,這讓黑瞎子煞是高興,本來他便想多跟他接觸,現在他也不用自個兒煩惱,對面替他開了個道,讓他們多了不少互動。
黑瞎子字句中時不時的逗弄他沒有太反感,偶爾他還會跟著一起開玩笑。
好現象。
只是他還有些不確定,這樣真是好?說到底解雨臣跟他不算是同世界的人,他就算把關係拉近了能如何?太多太多複雜的事情交疊,黑瞎子嘆了口氣,不想管那麼多。
船到橋頭自然直,想那麼多不是他黑瞎子的作風。
「嘆什麼氣呢。」對面傳來笑聲,不枉黑瞎子刻意誇張地嘆口氣。
雖然裡頭夾雜一些並非虛假的情緒。
「最近上門的生意都不好做唷。」這話是真的,不過不到他要嘆氣的地步,不好做?簡單,硬幹唄。
哪個碰古董的完全沒有背景?不論是世家還是近期崛起的暴發戶,多少都是黑白沾染的人,黑瞎子自己也是,在這裡頭摸爬打滾,緊管他的名號沒有背景,但是他硬幹闖出的名聲也不太有人敢跟他明面亂來。
跟他交易不能說完全不吃虧,只他還算挺公道,不虧到他的利益他會給,而且兩邊都有認識關係好的人,哪怕知道黑瞎子不會跟他們討援手,但牽扯到自己可圖利益自動幫忙的肯定有,跟他槓上便哪邊都別想混下去。
「古董的生意有好做的?」解雨臣其實是裝傻,他也買過不少古董放在本家裡頭,大宗買家分為世家跟暴發戶,他家屬於世家,較難談妥生意,暴發戶則是捧他兩句他可能就眼睛瞎了……或者該說本來就是瞎的,胡買古董。
「有哪。」然後他心裡的話以黑瞎子的方式自他口中描述一遍。
儘管知道,他還是忍不住笑,聽他的說法新鮮得像他這是第一次聽聞。
「那你見過什麼樣的買家哪?」他聽過他交貨時差點被另一個想買的人作了,倒還沒聽過詳細情況,他之前買東西的時候有順手擺平過,只是不知道黑瞎子遇到的是不是一樣弱?不過依他的個性就算若只要他有興趣應該會被玩弄吧。解雨臣如是想著。
看看對面的人,黑瞎子猶豫了瞬,便立刻裂開嘴:「這個嘛……」
「少來,我可不是奶娃。」解雨臣笑了聲,望著他沒有催促沒有說話,看誰耐不住性子就誰贏了,自小他學的事就是這般,他有自信能贏。
連十秒都不到黑瞎子就笑出聲,慢慢跟他說起之前遇過有趣的買家們。
有的物品很棘手,要他出貨時他真有些困擾,然後他便有一個很異想天開的買家,寄了一套布偶裝跟一疊傳單給他,要他充當一回路上辛苦的工讀生。
黑瞎子為了那套布偶裝要了加碼,對方爽快地給了,然後他們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熱鬧的街道上交易完,想追他貨的人根本沒料想到,到後來見著東西已經到買家手上時氣得吐血。
那是黑瞎子接過最有意思的一份工作,是個很好玩的買家,後來還有跟他買過幾次商品,不過都是親自找他取貨便沒那份樂趣了。
有些可惜,但說真的多來幾次他會哭笑不得。
那套布偶裝太可愛,跟他的風格差太多,穿一次覺新鮮,穿兩次就不有趣了。
「還有嗎?」聽完還意猶未盡,解雨臣像個孩子一樣亮著雙眸期待更多故事。
「換你開次金嗓如何?」黑瞎子討價還價。
興致高昂地不想被打斷,解雨臣沒猶豫太久便點點頭,他喜歡聽黑瞎子講故事,聽他說故事很精彩,同樣的話語自他嘴裡出來變得特別有趣,他喜歡。
「但是你要先說完。」朝他招招手,解雨臣往後退了些。
有些詫異他的動作,黑瞎子卻也沒錯過這機會,起腳一跳,又翻到他的陽台上。
解雨臣把裡頭的椅子拉出來,一人一把坐好後,他的視線催促著黑瞎子快些開口。
「急什麼又不會跑。」笑了笑,黑瞎子說起另一段故事。
解雨臣閃著期待的眼神看著他,他便不住越說越多,描繪得細膩又大膽,精采的程度不輸專業的說書人。
聽完之後,解雨臣彎著眸子笑得很滿足。
「該換你了唄?」黑瞎子一說,解雨臣臉上的笑容滯了滯才想到對方的條件。
「等會。」試了幾個音,確定沒問題後,解雨臣才唱起。
偏高的男音唱著,黑瞎子覺得就算解雨臣是這樣的聲音,女人唱的歌也很適合,男人唱的歌也很適合,不尖銳的漂亮高音,不沉悶的圓渾低音,唱得很好。
不知道是不只有他一個人聽過呢?不可能吧。
他不可能是唯一一個,太狂妄了,儘管這詞似乎常運用在他身上,但就他的好嗓音看來太難了。
他起碼有個老師教過他。
黑瞎子有些羨慕,他的老師肯定見過解雨臣笨拙時的樣子,雖有天生的好嗓音但這只是開始,真正運用起來還是需要不少時間磨練技巧才有可能變得如此好聽。
解雨臣笨拙時的樣子,他想看。
想看那種狼狽、卻又努力不懈的模樣。
他一定是帶著光芒,一副倔強的努力練習。
邊思考邊聆聽的狀況下,一曲結束。
解雨臣甫睜開眼便見到他的笑容,那是讚美他的模樣,大大方方地回了個笑,他呼了口氣,算是為自己告一個段落。
「這樣嗓子不多唱點可惜哪。」黑瞎子還在遊說他提高交換條件的籌碼,當時他是衝動了點,雖然不後悔,但能多一點是一點,磨到他答應也不錯。
「我可沒你的好功夫。」摸摸喉頭,解雨臣看向他的脖子。
「我可沒什麼功夫。」
「讓你這樣話多還能維持這聲音沒好功夫?」黑瞎子一聽,有幾分哭笑不得。
感情這到底是在褒他還是在貶他?嫌他多話呢。
「人不就靠嘴巴溝通嘛,不多說點怎麼溝通呢。」解雨臣說的話少,或者該說跟他聊天時比例上他遠大過於解雨臣說的話,他有點不甘心。
「多說易錯。」解雨臣將食指放到唇上,笑他話太多。
「我做生意就靠這張嘴哪。」攤手表示常年習慣自己也沒辦法,黑瞎子突然興致一來:「要不我不說,換你來如何?」
「甭想。」把湊進的人推回去靠在椅背上,解雨臣搖搖頭拒絕。
「不好?」不是不好,只是他沒黑瞎子那麼高的本事能說那麼多又那麼精彩,而且他一副不需費太多力氣的模樣,他想想就覺得不合。
換自己話癆?算了唄。
「一點也不。」
「真可惜。」說著他臉上卻完全找不著可惜兩個字,黑瞎子還笑得十分開心。
「看不出來。」伸手拿了放在裡頭的杯子,解雨臣遞了其中一杯給他。
「不會對我下藥吧?」看著解雨臣臉上赤裸裸的無奈,他覺得心情很好。
「是對你下藥哪,喝不?」沒幾秒他立刻笑容燦爛地回應,「喝了會一直唱歌唱到沒力為止哦。」胡亂掰著,解雨臣笑彎雙眼。
「那也挺不錯的哪。」黑瞎子接過杯子,一口氣就喝下半杯,似乎是在期待真有什麼功效。
「夢裡最多。」解雨臣笑了笑,仰頭靠在陽台邊上,看著天空。
「這天空有什麼好看的?每次都看你看得很入迷似的。」眨眨眼睛,瞇了幾次才勉強看見稀稀落落的星星,光芒很微弱,幾乎都要被人造光掩蓋。
「不是有星星嗎。」指了指天空中一顆一顆昏暗無比的星子,黑瞎子笑得燦爛。
「都要見不著了。」室內透出來的暖黃光芒還是太亮,解雨臣伸手扯了下把窗簾拉上。
「很美哪。」似乎不覺得有什麼影響,黑瞎子的指尖點過一顆又一顆的星子,不過在解雨臣看來他只是胡亂指一通而已,動作虛軟,一點也沒認真的模樣。
又盯了會,也沒看出什麼東西,解雨臣坐正身子,看向他:「你看得見?」
「能啊。」視線移回他身上,黑瞎子笑了笑。
「真不可思議。」靜默好一會才擠出這句話,解雨臣閉了閉眼睛,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似乎是說太多話,覺得有些疲憊。
揉揉鼻梁,睜開眼,他便見到黑瞎子直直地望向自己。
「不早了,休息吧。」從椅子上站起,黑瞎子踩上陽台。
「晚安。」儘管覺得疲累,該有的禮貌他還是沒忘記,揮揮手跟他道別。
「晚安。」黑瞎子回過頭朝他一笑便跳了回去。
收回放在外頭的椅子與水杯,解雨臣背對窗外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眼對面便拉上窗簾。
晚安。
隔天一早甫拉開窗簾,他見到黑瞎子掛在陽台上曬著早晨的太陽便忍不住笑了。
禮貌地向他道了早,解雨臣摸摸頭,才想到自己剛起床頭髮還未整理,趕緊溜進浴室裡梳洗。
讓人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真有些丟臉。
想著他卻也沒太在意,咬著牙刷把翹起的頭髮打濕梳順,解雨臣其實還未完全醒來,腦袋裡面朦朦朧朧的,意識像是被罩了層紗,對外界的事情認知都不真切。
直到冷水打上自己的臉上腦子才漸漸清明,為自己剛剛道早時露出傻笑尷尬兩秒後便裝作什麼都不記得。
記得讓自己丟臉的是做什麼,不如裝傻到底。
解雨臣秉持著絕不要丟臉的心理,在梳洗完後沒有看向窗外,直接拉上窗簾走人。
時間點太接近,難保黑瞎子不會捉這點來笑。
可自己不是覺得沒關係嗎?這又是在在意什麼呢?
踏著比平時急躁的腳步,解雨臣如一陣風般刮過數條街。
或許他該想想跟黑瞎子的距離了。